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县府最高权力的木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吱呀……”
轻微的摩擦声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定格,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阳河县县长,虞晚秋。
王湛的目光第一时间聚焦过去,心沉稳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套裙,内搭一件质感极佳的白色衬衫。
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天鹅颈。
她的身材高挑,约莫一米七上下,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皮肤是近乎透明的冷白,更添几分疏离感。
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鼻梁挺直,唇瓣薄而色淡,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
那双眼睛……王湛的目光与之短暂相接,心头微微一凛。
那是一双极美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神锐利、沉静,没有丝毫温度。
带着一种,仿佛能瞬间剥开你所有伪装的穿透性。
她站在那,没有刻意散发威严,但那股由内而外的清冷与距离感。
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骤降了几度,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王湛心中念头电转。
前世,因为东沟镇污水问题,洪国韬书记被刺身亡,引发淮江市的震怒。
作为一县之长,虞晚秋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最终被远调至一个边缘地区的清水衙门,政治生命几乎就此终结,再无音讯。
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这只重生的蝴蝶,不仅救了洪国韬。
也无形中挽救了她,本已黯淡的政治生涯。
“王湛?”虞晚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音色清冽悦耳,但语气却平淡无波,没有任何询问的意味,更像是一种确认。
王湛立刻站起身,动作沉稳,没有一丝慌乱。
“虞县长,您好!我是王湛,前来报到。”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有力,目光坦然地迎向那双冰冷的凤眸。
虞晚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
随即,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了王湛缠着纱布的左手上。
她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进来。”她只吐出两个字,然后转身径直走回了办公室。
王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迈步跟上。
他能感受到身后同事们,瞬间变得复杂的目光。
县长办公室比外间更加宽敞明亮,但也更加空旷冷清。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几把椅子,靠墙是一排文件柜,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卷宗。
唯一的装饰,是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阳河县地图。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的女士香水味。
“坐。”虞晚秋坐下后,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王湛依言坐下,腰背自然挺直,双手放在膝上。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桌面上,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急于开口。
虞晚秋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抬起头看向王湛。
“王湛同志!”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你的情况,县委组织部跟我介绍过了。空手夺刀,勇气可嘉,救了洪书记,功劳不小。”
王湛刚想谦逊两句,虞晚秋的话锋却陡然一转,“但是……”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更加锐利,“秘书工作,不是挡刀。我身边需要的是严谨、高效、忠诚,并且具备相当专业素养的助手。是能真正协助我处理政务、分析问题、提供决策参考的人。不是只有一腔孤勇的莽夫。”
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清晰地传递着不信任和质疑。
“你之前的履历主要在基层信访局。处理群众诉求的经验或许有一些,但接触宏观政策、经济分析、大型文稿起草的机会,恐怕不多吧?”
王湛心中了然,这番话来精准地打在了,他履历的薄弱环节上。
洪书记的面子她必须给,但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得凭真本事。
她这是在划清界限,也是在考验。
他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沉声道,“虞县长,信访工作确实是接触基层矛盾的第一线,也让我对社情民意和政策落实的难点痛点有了更直接的体会。至于宏观政策和经济分析,确实是我的短板,但我一直在努力学习。
在信访办期间,我也尝试结合基层反映的问题和上级文件精神,写过一些分析报告和建议,希望能从微观反观宏观,为决策提供一些参考。虽然可能还很稚嫩,但我会加倍努力,尽快适应新的岗位要求。”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承认了不足,也强调了基层经验的价值。
更表明了积极学习和适应的态度,没有回避问题,也没有妄自菲薄。
虞晚秋看着他沉稳的眼神,和诚恳的态度,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似乎没料到,这个全县出名的年轻人,能有这份沉稳和条理。
但这丝讶异,很快被更深沉的审视取代,“学习?”
她唇角似乎勾起一丝冷峭,“时间不等人。阳河县现在是什么局面,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这里,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慢慢学习适应。”
她伸手从桌上厚厚的一摞文件中,精准地抽出一份,随手丢到王湛面前。
“啪”的一声轻响,文件落在光洁的桌面上。
“这是一份,上半年阳河县经济运行分析报告初稿。”
虞晚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错漏百出,逻辑混乱,数据支撑薄弱,观点陈旧模糊,毫无价值可言。”
王湛的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红色的“初稿”二字格外醒目。
“这是你在我这里的第一个任务,也是试用期的考核。”
虞晚秋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王湛脸上,“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一份重写的、有深度、有见地、数据详实、逻辑清晰、能真正反映阳河县经济运行现状、问题并提出切实可行建议的报告。”
她没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写得好,留下。写不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刁难!
或者考验?!
一份被定性为毫无价值的经济分析报告初稿。
要求一个刚报到、毫无经济分析经验的新秘书,在一天内重写!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用意不言而喻……
要么知难而退,要么就凭真本事留下!
王湛看着桌上那份如同烫手山芋的文件。
他的目光再次抬起,迎向虞晚秋的凤眸。
出乎虞晚秋的意料,王湛脸上没有出现丝毫的惊慌、愤怒或沮丧。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份报告,伸手稳稳地将那份报告拿起,“好的,虞县长。”
王湛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我会尽力完成。”
虞晚秋的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波动。
这个年轻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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