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精诚所至虽入室 暗投明珠却蒙尘

月涌清江

  真嵩和刘管事听言对望了一眼,真嵩道:“不想倒真的赶了来,此子看来也不简单。”

  刘管事道:“这也更说明了他的背景复杂。真嵩师弟不需多心,交给我便是了。”真嵩却接道:“却想不到秋水剑派也会有觊觎我派之心。”摇头慨叹,二人便出,径往门前走去。

  宁羽白在门前等了一会,忽听嘎吱一声大门开。看时却见真嵩真人同一葛袍赤须老者一起走出,忙上前施礼道:“真嵩真人,小子如约来了。”

  刘姓老者行前几步,先打量了一下宁羽白。只见这少年十二三岁年纪,双眉清秀,双目隐隐显出和他年纪不相符合的深沉来。嘴唇紧抿着,身上的粗布衣服一道一道的开了不少口子。双膝裤脚处又多有泥土,一看便知定是跑了不少山路,胸口轻微的起伏着,倒不像很累的样子。

  真嵩道:“既然按时到了来,便算你通过了考验。从此可以暂入我碧落别院修行。”顿了一下又道:“凡入我碧落门下的弟子,先要在碧落别院修炼三年。三年后经师门考核,合格者方可成为正式的碧落授艺弟子,入各位师叔门下修习剑法。不合格者只能做普通弟子,再次者便要逐出师门。这一点你可记了?”宁羽白道:“弟子谨记。”

  真嵩又道:“这位就是此处离别崖的主事,姓刘名慕平。初级弟子的修行都是他来负责。你务必好好向刘师兄学习!”宁羽白闻言向便老者行了礼,真嵩又与刘慕平言语几句便告辞回望剑峰去了。

  刘主事也不多言,便带宁羽白进了碧落别院,径到了大厅之上。只见那厅上挂了一副匾,上书“来仪厅”三个大字。坐好之后刘主事便问了些家世来历地问题,宁羽白念及紫微真人,便随便编了些话语瞒了过去。刘主事也没细问,却对宁羽白道:“你那背后背的可是剑?”宁羽白答是。

  刘主事笑道:“汝等初入我门,先要用些时日打底筑基,练剑还要远远押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进了碧落剑派就能练剑的!”宁羽白只好点头应是。又言语几句,刘主事便带他进到后院弟子住处去了。

  这碧落别院是一座大庄院,占了半个山头去,共分三进:头一进是来仪厅和神秀堂。来仪厅为议事厅,神秀堂为众弟子平时修炼之所;第二进为所有人等的居所,众弟子都是多人共处一室,名为“寝舍”;第三进则为柴房厨房等等杂役相关的地方。刘主事首先带了宁羽白去寝舍,随便指了一间道:“这房间还有空的地方,便是你日后的住所了。说罢带着宁羽白进了屋去。

  屋内二人,一人盘膝坐于床上似在练功,一人坐于案前举着一本书正摇头晃脑地在看。两人却都是长衫在身,俗家打扮。刘主事与宁羽白进了屋来,那两人竟都没有知觉!刘主事咳了两声,他二人方发觉屋里多了两个人。于是练功的下了床,读书的放下书过来行礼。刘主事皱着眉头对那个看书的人道:“又在看闲书?”那人低头答是。刘主事不甚高兴的样子,却未再说什么。又略微一瞥那名本在打坐的人,才给宁羽白稍稍介绍了一下。

  原来练功那个名叫滕千里,读书那个名叫谢青阳。这两人也都是碧落的入门弟子,二人都是一年前入门。宁羽白上前与二人见过,滕千里只约略还了个礼便冷眉退了回去。那谢青阳倒是颇好奇地看了宁羽白几眼,也说了几句。

  介绍完毕,刘主事又对宁羽白道:“虽说你是秋水吴师妹所荐,又完成了真嵩师弟的考察,但是毕竟是凡人身躯。要修炼我碧落神功,还必须再受过诸般筑基修行、锤炼体魄锻炼心志才可进而修行,你可知道?”宁羽白本想说他早已过了筑基之关,猛地又想起紫微恩师来,只好憋住这话。暗道便做普通之人过了这段时光再练剑也不迟,只好道了声是。

  刘主事又嘱咐了那两个人几句,便又带了宁羽白出屋向后面行去。宁羽白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去哪,只好跟着向后院走去。这别院内也没有园林假山,道路更大多是直竖纵横,没什么曲折,二人不多时便到了侧脚的后进院门之处。只见一个不宽的小门,上面也无门板,宁羽白便随刘慕平穿了过去。

  过了后院院门,建筑明显便比前面诸处差了一个成色。前中两进的房屋或为高楼大屋,或为精园细舍,排布也是井然有序。这边的房屋相比起来都低矮了一些,又多有残破之处,一下显得凋敝不少。偶尔可以看见几个小童或是小道士或拎或抬一些食盒器皿走过,见到刘慕平都甚是惊诧,忙停住施礼不止。刘慕平也不言语,挥挥手便打发了去,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会,拐了几拐,到了一处简室之前,二人停住了脚步。此房不大,长无两丈宽不九尺。一扇破旧的雕花木门挂在门框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刘主事也不敲门,只便在门外道:“蒋副主事,刘某到此,请出来一叙。”

  宁羽白站在旁边,不一会只听门内啪啪的鞋响拍地,那两扇破门一阵晃动敞开了来,从里面步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精赤着上身只披了一件灰白褂子,圆滚滚的肚皮在腰带上方垂着,灰发灰须吊眉小眼,原来是位肥胖老者。他嘴中叼个牙签,手中一柄缺了口的蒲扇,脚上趿着两只倒了帮的黑布鞋。一出门就是一股的酒气冲了出来,刘慕平直皱眉不止。

  那蒋副主事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仪态有什么不好,满脸堆笑的刚要说话,却先打了个嗝出来,顿时酒丑扑鼻。刘慕平与宁羽白立刻都齐刷刷地后退半步。那老儿尴尬地一笑,道:“哎呀,今天不知道吹的哪阵香风,居然把刘主事给吹到我这里了?”

  刘慕平道:“今日新收了一入门弟子,仓促未曾炼其志。因此来你处交与你使唤。你看有些劳累的活计便分派他些,如此三月,作为筑基,他方可入我碧落门墙。”

  蒋副主事笑嘻嘻地道:“这个没问题,没问题。咱这好活没多少,脏活累活有的是!我正愁找不到人做呢!刘主事你放心,俺老头肯定给办好!”

  刘慕平嗯了一声,瞄了一眼宁羽白道:“既然如此,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转头又对宁羽白道:“今天开始你就听蒋副主事差遣,为期三年。此三年中若有闪失,我便会逐你下山,你可记住了?”宁羽白不禁暗道三年也太久了些!不过转念又一想,玄门仙术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叫人修得的?人家这么仔细自然也是有道理的。于是也一一答应了下来。刘慕平见这些都吩咐完毕,就回前边去了,只留下宁羽白面对蒋副主事。

  这老头眯着一双小眼睛把宁羽白先上下打量了一番,把蒲扇扇了两扇,道:“既然是刘主事把你交给了我,那我就要好好带你了!”随即开始了一番教导。大概是从来也没什么机会教训别人,这下可得了卖弄的地方,一手背后一手擎着扇子边摇边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什么些许小磨炼都没受过如何登仙直说到三皇五帝孔孟圣人五洲八荒。只说得唾沫横飞直如下雨一般。可苦了站在下面的宁羽白,却又不敢不听,只能不断低头称是。又过了一会天都快黑了下来,蒋副主事才让宁羽白去伙房看看帮帮忙,说待明天再给他安排具体些活做。

  宁羽白便随着蒋副主事到了厨房。那厨房可是不小,内中有置数口大锅炉灶,锅中冒着腾腾热气。有煮饭的,蒸馒头的,热菜的还有两三个小道士正在手忙脚乱地忙活着,见到了蒋副主事也都赶紧打招呼。蒋副主事见一口大灶下正塞着柴,却无人烧火,便着宁羽白过去先把那锅水烧开了,宁羽白便去。先到别的灶前拿了根引火柴,塞到那冷灶下面引起火来。

  火苗有了依靠,由弱到强慢慢烈了起来。宁羽白蹲在灶前,手中拿了根烧火棍拨着火,看着那火焰跳动不已。火烧着烧着,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就如从前那些怪土奇铁一般,灶膛内炽热的火焰也变得古怪了起来,宁羽白似乎能感觉到火的那种快乐!莫非

  蒋副主事刚才打发了宁羽白去烧火,自己便在厨房里溜达。东挑一块肉西挑一根菜的品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着这菜不怎么的。他走到宁与白身后不远的一个台前,正待尝那台上的四海虾仁,忽地一幕奇景现出,却把他看呆住了!

  随着风扯大旗一般“呼啦”一声怪响,。只见一团赤红色的火云猛地从那灶膛内喷出,正打在前面的宁羽白身上,宁羽白幼小的身影一下子就被吞没。那火云就如喷射出来一般霎时间纵过数尺距离直扑到蒋副主事面前,却忽地似人力竭一般,刷一下又缩回到了灶膛之中,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蒋副主事一手拎了筷子正夹着一团虾肉在空中,此时却定了格一般,大瞪着眼睛一动也动不了。

  几个正忙活的小道士听得有异响都回头看时,只看到新来的那个小子好好地蹲在那灶前烧火,蒋副主事却好像见了鬼似的在后面直勾勾地看着。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忙自己的去了。

  宁羽白眼看着那弱小的火苗瞬间巨大的膨胀,又把自己裹在其中,奇怪的是居然没什么感觉,连身上的衣服也没烧掉一根布丝!愣了一下便知道那怪宝贝又在发威了。回头四望,好在没有人发现自己,蒋主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好低头继续烧那火。那火暴发了一次好像老实了很多,再也没出现什么奇特现象了。

  宁羽白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天已经黑了下来,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便杂在众人之中待去饭堂吃饭。忽地蒋副主事踏进了门来,高呼宁羽白的名字。宁羽白正过去时,一个小道士拎了个小食盒凑到蒋副主事身边,把食盒递了过去。蒋副主事一见笑道:“还是你小路子机灵,知道孝敬老子我。”那小道士忽笑嘻嘻道:“蒋主事,您老的眉毛胡子怎么啦?怎么焦了好几根?”

  蒋副主事忙伸手一摸,可不如此?忙道:“老子喝多了点,刚才点灯不小心给烧了的。你小子真多嘴,赶快吃你的饭去。”便打发走了那小路子。这时宁羽白已来到蒋副主事身旁,行过了礼,蒋副主事道:“明早卯时到我房来,我与你安排活计。”宁羽白应了,蒋副主事便离了去,边走还边频频摸他那胡须眉毛,嘟哝着要找个镜子去。宁羽白也自去吃饭。

  天愈来愈黑,宁羽白却不怎么觉得暗。他用过了饭,正走在回房去的路上,想到以后那三年不能修炼的日子,不禁有些犯起愁来。

  到了房中,滕千里还没有回来,只有那叫谢青阳的少年又在案前读书,聚精会神。他一手持书一手却在空中摹画,就像在画符一般,连宁羽白进来也没感觉到。宁羽白见他看得入神,便走过去想搭话。不经意却瞥见泛黄的纸上数排古文篆书,宁羽白认的不多,只看见“六鬼搬运法”几个字,不禁咦的一声。谢青阳闻听,方知有人在旁,扭头一看才发现宁羽白。忙起身道:“原来是你,我看书经常不闻旁物,不知宁老弟进来还请不要见怪。”

  宁羽白也忙道:“不会不会,我没打扰你读书便成。”于是二人在案前坐下寒暄起来。谢青阳年方十五,比宁羽白大了三岁。相貌清奇,长衣博带,手旁一直放着那本书。宁羽白道:“方才看到谢兄看得书,有‘六鬼搬运法’几个字,不知是什么书?”

  谢青阳一笑,把那本书递了过去。宁羽白接过一看,只见书体已经有些残破,封面写着几个篆字:六甲衍遁术。遂疑惑道:“我碧落剑派之中除了御剑之法,还修炼其他法术?”

  谢青阳又一笑,却不回答他,反问道:“你觉得这世上众多法术神通之中,可是剑术最强?”

  宁羽白闻听一皱眉,想了一想道:“我觉得并没有什么最强的法术神通,各种术法神功各有各的好处,强与不强在人不在术。”这些本是紫微道人从前教过他的话,如今一问便想了起来。谢青阳闻听眼睛一亮,道:“想不到宁兄弟居然也有这番高见!可惜很多人都不这么想”顿了顿又道:“想当年祖师爷创我碧落剑派之时,还有一个人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是祖师的师弟荒竹老人。这位师祖却不擅长剑法,只是术法绝伦。因其本人未收过弟子,派中人又多重剑,因此奇奇功异法早已失传不少。到现在我派中已经找不出一个精通术法的人了,只剩下些旧书残本,堆在神秀堂经阁之内。这本书便是其中一本,被我拿来看了。”

  宁羽白道:“术法有什么不好?怎么好像很多人不喜欢一样呢?”

  谢青阳叹了口气道:“我进了碧落派才知道。据说从前碧落七子之一的浮云子紫微真人博学多才,诸般法门都有通晓。全派也只有他精通数种失传得法术,同时又是剑术高手。可惜后来不知怎的失了踪。从此我派就无人能再重现那些术法了。”宁羽白听后不禁默然。这事透着蹊跷,到底师父是如何离开碧落的?

  谢青阳仍自顾说道:“这派内之人,都道只有御剑之法才是天下最强的法术。我天性喜好符咒术法,平时也都喜欢看些书来,便被他们视为异类一般,想起来也真是好笑。”宁羽白接道:“那谢兄可知紫微真人是如何失踪的?”

  谢青阳道:“这个就不大清楚了,这件事情好似禁忌一般,人大都讳莫如深。我等是新来的弟子,这等事更是不知。”宁羽白哦了一声,也便不再问。谢青阳叹了一口气道:“紫微真人这几个字,以后就不要提了。却不知宁老弟为何会选这间寝舍来住?”宁羽白便道是刘主事命他住在这里,谢青阳忽道:“想必你是也是不得他意,所以才命你住在这吧。”

  宁羽白听了一愣,便问道:“谢兄为何做此语?”谢青阳将那六甲衍遁术翻了一番,到了某页,冷笑道:“此屋位于全庄左腹,休门之上。玉宇清灵之气可畅通无阻,但地脉灵气却不可达,在诸寝舍之中地利最差。居之虽无妨,若要修炼,修行进度却要比其他寝舍的效果差上一些。待遇上的差别,就在此了。”宁羽白奇道:“还有此说?为何你们会住在这呢?”

  谢青阳道:“你不知道。这屋里本来住了四个人。除了我和千里外还有两个道士,一名真祥一名真华。他们两个来了已经满三年,却是所有人公认的笨蛋。两个月前大考由于修行太差已经被逐出师门。千里虽然努力上进,但是得罪过派中有势力的师兄。我又是总喜欢看些派中不认可的术法典籍,被他们看成是异类,我们又都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因此这间屋子便给了我们几个了,只是不知宁老弟你又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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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分浪踏水顽童戏 挽光披霞故人来 第二章 仙叟甘坠轮回道 凡童却把异宝得 第三章 剑光炽烈照斗室 五气纵横耀山林 第四章 绝雷响时至亲殁 坟冢连处赤子行 第五章 娇女临街欺游子 痴儿登台赴江流 第六章 吴燕雪言谈六派 宁羽白跋涉九凝 第七章 精诚所至虽入室 暗投明珠却蒙尘 第八章 隐者有心试奇才 灵童御金参玄术 第九章 蒋五爷坐而论剑 小宁儿缘起得书 第十章 于有心处灵法成 自无意间祸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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